北京时间昨晚，在云南边境小城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在过去都以豆腐而闻名的石屏县，一项篮球比赛落下了帷幕。

决赛的胜负并无太大悬念，清华大学延续了他们在整届比赛上的强势，以84比58的比分大破广州龙狮青年队，在本届比赛上取得了5战全胜、碾压式夺冠的佳绩。

然而相较于比分本身，更值得玩味的还在于交战双方的不同身份，清华大学在本届比赛的前四场分别对阵了上海久事青年队、广州龙狮青年队、天津荣刚青年队以及浙江稠州青年队，而在冠亚军决赛中，他们和广州龙狮青年队 二番战——到此处，相信你一定品出了其中端倪，清华大学的所有对手都是CBA球队的U21青年队，这次比赛正是时隔五年后得以重启的U21与CUBAL对抗赛。

其中，代表CBA出战的四支球队，正是在月前全国U21青年锦标赛上拿到前四名的四支队伍，那么理所当然，受邀的四支CUBAL球队，也正是在今年前往杭州参与最终四强角逐的四支队伍，除了清华大学之外，另外三队分别是太原理工大学、北京体育大学和中国矿业大学。

因此，当这样各自取得全国四强的球队 对碰，话题不可避免地进入到了“青训vs校园”的大论战之中，在中国篮球的一亩三分地上，有关这两种人才培养方式究竟孰优孰劣，早已讨论经年，本届比赛也绝不会为这场讨论画下一个休止符。

首先要强调，本届比赛到场球队本身含金量颇高，但阵容上却未必100%完整，无论是职业青年队还是各大学，都因不同缘由导致部分球员缺席，比如太原理工大学主力中锋王禹丁因伤缺席，浙江稠州青年队第一高度刘双语缺席等等。但最终一盘算，清华方面的缺席球员恐怕也已经是战力最强的。因为得到了和塔图姆、东契奇等人在东单对战的机会，清华主控石奎，和队友隰泰诚、俞皓天留守北京未参加本届比赛，而赛事中盘刘庆闻、郑君豪等人因伤退出，使得阵容庞大的清华大学在决赛中只剩8人轮换。

但即便如此，清华的整体优势依然无人可挡，他们在决赛中大胜26分，本届赛事5场比赛总计赢下U21四强球队108分，可谓打出了相当强悍的统治力。

但CUBAL只有一个清华，这是一支天赋等级无论在大学生联赛中，还是来到本次和青年球队进行对抗，都拥有绝对天赋优势的队伍。刨除清华，其他三支CUBAL球队太原理工3胜2负，北体大3胜2负，中国矿大则因主将们提前回学校参加统一补考，最终拿下1胜4负。这些代表CUBAL中坚力量的球队，其交手结果，无论是胜负场次还是单场比分，和青年队之间可谓是互有胜负，更能代表目前大学生球队和青训对比的真实状态。

如果平日对于CUBAL联赛和目前中国篮球的青训生态关注不多，可能对本届比赛这样的结果会产生颇多讶异：怎么？CBA球队这些青训力量，代表着职业球队明天的球员们，对阵大学生竟然讨不到半点便宜？

但事实上，这样的比赛结果五年前早已出现过：上次全国U21和CUBAL四强对抗要追溯到2019年，当时清华大学、中南大学、北京大学和厦门大学代表CUBAL取得总计15胜5负的成绩；与之相对，广东、新疆、四川和广厦四支青年队总计只拿下了5胜15负，尤其是当时广东队派出了已经征战CBA联赛的胡明轩、杜润旺等人压阵，以此回馈比赛举办地深圳当地的球迷，但却仍未讨到便宜。

那届比赛，可谓刷新了更多人对于CUBAL球队和CBA青年队天赋对比的认知。五年过去，参加过2019年那次对抗赛的所有球员都在新老交替下离队，比如当时代表清华大学作为新生出战的温淞、储天一等，如今已经在CBA选秀大会上中选，不再具备代表母校参加本项赛事的资格。但一代新人换旧人过后，整体的对抗局面并无太多改变。

面对此情此景，校园篮球的拥趸们自然会再度高声呐喊，希望校园能够成为未来中国篮球人才培养的主阵地。

一定程度上，正如姚明所说，“中国篮球的未来在校园”。篮球作为一项大众运动，理应根植在更广袤深厚的土壤里，只有更多人参与，篮球项目才会拥有更为广阔的选材面。

尤其是篮球项目还有很强的临场对抗性，作为身体接触相当频密的集体性项目，篮球和跳水体操举重射击，甚至乒乓球羽毛球等等都不一样，它需要更多的实战经验作为积累，需要在对抗下发挥自身水平，同时抑制对手——也正是因此，CUBAL球队相较于CBA青年队，就占据了一个比赛经验更丰富，经历过更多大场面的先天优势。

而伴随着CBA选秀制度在2015年的正式引入，随后郭凯、王少杰、张宁、王岚嵚等球员纷纷在职业联赛站稳脚跟，也给到了更多大学球队充足的底气，在招募年轻球员时，他们手握着名校文凭这个巨大优势，尤其是五道口双雄的金字招牌，使得北大和清华在招生上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资本，两支队伍先后在大学赛场上构建了各自的王朝，同时也纷纷为CBA联赛产出了大量的后备军。

然而，在这套看似成熟的逻辑背后，显然也还隐藏着一些问题：王少杰、王岚嵚曾经接受过国家集训队的征召，张宁在巴黎奥运会出战了三人篮球项目，然而校园篮球迄今有没有产出过足以成为中国男篮主力，入选世界大赛12人名单的球员呢？很遗憾，暂时还没有。

事实上，CUBAL出品的球员不仅没有人入选过男篮12人大名单，甚至回溯CBA联赛颁给年轻人的奖项“最佳星锐球员”，在奖项历史上也从未有CUBAL球员获奖，2015年引入选秀制度以来，历年的奖项得主分别是赵岩昊、胡金秋、刘铮、姜宇星、胡明轩、张镇麟、余嘉豪、崔永熙和杨瀚森——这些球员有的来自CBA球队自身青训，有的来自台湾省，有的来自NBL联赛，有的经历过海外赛事历练，但唯独没有任何CUBAL球员。

其中可能有部分巧合因素，比如刚刚过去的23-24赛季，如果不是杨瀚森这个级别的新人出现，那来自清华大学的邹阳很有可能会捧走奖杯，刘铮、姜宇星当年能够获奖，不仅因为二人自身在加入CBA之前就经历过职业赛事的捶打，也得益于当年的竞争环境没有那么激烈。

但无论如何，CUBAL联赛依然存在着顶层天赋缺失的问题，正如胡金秋当初在清华附中和浙江广厦青年队之中还是选择了后者：对真正拥有国内顶尖天赋水准的球员而言，大学仍旧会让他们充满顾虑。

这样的顾虑主要来自于三点原因：其一，训练水平。清华大学的崛起，和陈磊作为前职业球员的加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将更为先进的训练比赛理念引入球队，清华在各方面的人员配备上也都已经在CUBAL达到了最顶尖配置，但是杨瀚森在青岛队拥有的待遇，有一整个团队和塞尔维亚教练群集体辅佐，这是清华作为校园球队无论如何无法承担的开销。

其二，时间年限。根据CBA联赛官方规定，报名参加选秀球员，年龄须在18周岁以上，但报名参加过CUBAL联赛的球员，则必须在21周岁以上，以2024年参选球员为例，球员必须在2004年1月1日以前出生。这当然是CBA和CUBAL方面达成的统一意见，不希望大学生球员过早走入职业赛场，一方面是球员们有可能在自身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做出盲目决定，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CUBAL联赛的价值，甚至还涉及到更为宏大的教育公平问题。

因此，除了CBA联赛本身的规定外，清华北大等学校还格外要求绝大部分球员在打满五个赛季以后才能参加CBA选秀，也就是一名球员从18岁到23岁将完全在校园环境下度过——当然，有很多球员能够在这五年时间里不断成长，通过校园环境也成为了比当初更好的球员，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球员，在这五年关键的成长期之中无法得到更高水平的训练，可能就错失了涨球的黄金时期。

当然第三点原因大家也已经心知肚明：为校园篮球效力，对很多年轻人可能意味着收入的重大损失。加入CBA职业球队，无论是一次性的签字费，还是后续的训练津贴，进入职业赛场后的工资，甚至由俱乐部承担费用派往海外培养等等，这些都是CUBAL无法提供的经济便利。这几点原因的共同作用，不仅让CUBAL本身缺失顶层天赋，甚至在近年来还出现了大量被职业队伍提前挖角的情况，在各大名校退学或者放弃入学的校园潜力股已经不在少数。

近年来，CUBAL因为体考制度的改革再次受到冲击，不少学校可能将因此退出联赛舞台，而强如清华大学，2024年度的招生数量也随之大打折扣。但受到冲击的又不仅仅是CUBAL联赛，在2024年5月也曾经有过风声，称CBA联赛的青训制度可能也将迎来重大改革，甚至不排除CBA球队取消青训，全局改组青年联赛的可能。

由此可见，本届在云南举行的跨界对战，在热闹的表象背后，却是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

放眼世界，无论是美国由NCAA作为人才培养基地，还是欧洲各国通过俱乐部青训培养人才，都各自证明了，无论哪条道路都不是死路，各自都有走通的可能。但对如今陷入困境的中国篮球而言，也正是在困境之中，才会产生更强烈的自我怀疑，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从现实角度出发，无论是俱乐部青训，还是CUBAL联赛，二者在可见的未来恐怕仍将共存下去，对于中国篮球的未来而言，这其实就像是一个球员的左膀右臂——或许其中一只是惯用手，但另一只手的存在也依然是必不可缺的。

但真正要提升竞争力，恰恰需要这个“左右手”都变得更好，无论是CBA青训培育的球员质量，还是CUBAL的制度进一步完善，都理应尽快提上日程。举例来说，在巴黎奥运会上大放异彩的日本球员河村勇辉，根据日本B联赛规则，在16岁至22岁期间均可以特别指定球员身份，同时代表东海大学和B联赛的横滨海盗队出战。而当河村勇辉亲身经历了两个不同联赛的比较后，河村勇辉在大二后选择退学，正式成为全职职业球员。

据日本媒体报道，河村勇辉在大二赛季的日本大学生锦标赛过后，向自己的父母提出了这样的想法，“我的父母没有立刻同意，他们知道辍学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终究是困难的决定，但最终父亲点点头说，‘如果你能对自己负责的话，就去做吧’。”

随后的2022-23赛季内，河村勇辉同时拿下B联赛的最佳新人和MVP奖杯，至于他在2023世界杯、2024奥运会的表现，更为他赢得了如今前往NBA孟菲斯灰熊接受更高级别试炼的机会。

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现状，职业篮球和校园体育之间，本不应该存在壁垒，2024年CUBAL的男子组总决赛，正是由陈磊和杨文海两位前专业运动员转型教练各自带队相遇的。至于校园篮球对职业联赛人才的持续供给，则更是不必犹豫的事情，由CUBAL培养出能够入选男篮12人名单的国手，在未来有一天也终会实现。

但你要问，青训和校园哪一个更重要，我只想说，人不会用自己的左拳打右拳，而应该把两个拳头都练好，去对准别人才是本事。